79、北京张继的隶书明显是三方艺术的合成:胎息《张迁碑》,取“胖头娃娃”样结字原型;融入北碑的笔法,笔短意长,可以说他是以浓烈的北碑笔法写隶的第一人;融入篆书结字法,造成体态和气息的奇崛高古。综合来看,张继的隶书无疑是走在了时代的最前列,可以与当代一流高手何应辉相行。张继明显是一位入古出新型的书家,其意义在于:为我们依古创新提供了一个成功的范例。自清代隶书大兴以来,取法《张迁碑》者夥,但真正能够开发并延伸其价值者稀;将此碑僵化遗神取貌者多,在拙朴中得动变者少:静态易得,动态难收是也。在笔法上,寻求金石碑刻味,并成功地将魏碑的方笔和《张迁碑》的方笔化合并加入枯涩战笔,使线质达到了很高的艺术纯度。以篆书结字法入隶古今都有,妙在篆书结字能统一于隶书规范并能超越隶书结构所能表现古质美的极限上。综而论之,我们发现,在古典书法范围内依然能够创造出个性鲜明、内蕴深厚的艺术作品。若论不足,笔者以为张继隶书目前处于笔技锤炼、多方化合的阶段,进取心颇强。由此造成作品刻意的痕迹明显,短促笔画亦需要一些长纵线的补益——处于造法、立法阶段。当我们的技法达至炉火纯青之时,我们对技法的关注会逐渐淡化,热情会减退,那么我们对艺术的注意力并没有因此而减弱,而是将视线转移了——转移到对作品整体气息的把握,并将书家本我融入作品之中,这就达至物我合一的化境了。达至化境的作品我们会发现原有的技法强度看似减弱了,弥漫在纸幅中的只可感知不可言传的气息增多了,如此,整体的综合力量是大于先前求法阶段的独笔独技的力量的。也就是说,技法可分“显技法”与“暗技法”,显技法易得易见,而暗技法则处无视状态,只可以以心感之,它是一种与心同构的具有生命特征的、潜意识的、具有神秘色彩的技法,是一个关注调配笔与笔、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关系”的技法,它很弱,却在一幅精品中无处不在。故欣赏一幅技法精妙的作品人们在大加赞叹之余,又总是觉得作品中缺点什么——暗技法。只有暗技法是连接显技法与书家生命的桥梁,由此,作品才称真正的完美。
80、浙江朱关田行草师法沙孟海,以唐断代史考据驰名,其深厚而广博的学识、迭出的具有还原历史本真的成果令我辈敬仰。考据是什么?简言之考据就是坐冷板凳针对历史一些悬疑问题查阅大量资料,然后以史实为依据冷静地综合考察、分析,最后推断出结论,它遵循清代学人“例不十,法不立”的法则。所以,很多从事考据的人比较“死”。因为查资料要静、准,结论不许丝毫加以发挥,凭事实说话。久而久之,此种职业会对人的身心进行一次彻底“梳洗”,夸张一些,呼吸和血流速都会减慢。尤其是大脑,想象的空间只是停留在与考据相关的很窄的范围内高速运行,其余的几乎停止,这种情况以考据高手为最。故此,从事自己喜欢的枯燥的职业越长,通常活力就越减弱。放眼书坛中几位考据高手,书风或靡弱或保守或浅显,无一例外。故此,考据书家抵不过思辨书家,思辨书家抵不过专业书家。朱关田的行草直接取法沙孟海,不同的是他将沙孟海的书法做了一番减法:沙书磅礴的气势变为冷静的僵板;活泼多变的线条变短,变断。这样虽然在面目上接近沙孟海,但毕竟是经过艺术删减的。不过,朱关田本应该融入一些文人可贵的书卷气,但事实上融进了静气或曰僵气而没有流动的文气,这是很遗憾的。那么,当一位文人书家删除了活跃之气而又无法补充进文气之后,其作品价值也就可想而知了。考据需要静,而创作则需要动,以静做动事若把握不当,必示人以冷面目而违自然之道。其实这句话还不全面,应该补充为:考据需要静中有(小)动,而创作需要动中有(小)静。在考据文字方面,朱关田的文字半今半古,文气亦略僵,最难捧读。考据出的成果亦很少提升到时代、书法发展规律等史学高度来观照——为考据而考据,缺乏应有的思辨——静中乏“活”是也。
81、浙江章祖安先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二十余岁)陆维钊调任浙江美术学院书法专业时,即担任陆维钊的助教。随着老一辈书家如沙孟海、陆维钊的离世,教育的重任落在了晚一辈人的身上。章祖安由于国学基础较好,长期任教,当代许多中青年书家即出自其门下。对于章祖安的行草书,我们有时依稀可以看到沙孟海的影子,但是不明显。那么除了沙孟海之外,我们似乎还能从其作品中感受到何绍基的影子,不过也不明显。那么,到底他取法为谁?我私下以为,其对于古典碑帖缺少刻苦而深入的研悟,因为在具体作品中我感觉到入古不深,己意不高。良好的院校氛围,名师的朝夕相伴似乎并没有对他的书法提升产生多大的影响。由于对中国古文化的研悟较深,故其作品中稍稍流露出一些文人气,但用笔疲沓,结字平庸局促,气韵更难以生动。笔者以为:一个二十刚出头的青年就担任书法专业的助教,过早的成名、过早的高位极易导致对书艺研悟的过早“断奶”,其众高徒之水平超过其多多;不过有的人可能以此为机遇,提供奋进的动力。本来这种身份类型的书家一种是保守型的以古代某碑帖为宗,终身死于碑下者——但毕竟有传统功力在;另一种是大力创新型,但是内蕴不足;还有一种就是既有传统又有创新的大家。而章祖安的书法既没有传统的深刻烙印又没有创新书家的求新意识,又缺乏文人书家的浓烈书卷气。他处于一种平庸的中间态:无古、无今、无我。另品读其文章可以感觉到读书之广,但是如果将文中过多的引经据典之词句删去之后,其实自己的见解很少,别人说什么什么,古人说什么什么,就是唯独自己不说什么。书有书奴,文亦有文奴矣。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其书平庸化?原因不好说,但总的一条可以认定:书浅因人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