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红超范曾:中国国画之美
主持人:总之还是比他拿的容易
范曾:中国画是诗性的,中国画有诗的意味,严羽在《沧浪诗话》里讲,诗有别趣,非关乎理,诗 有它独特的趣味,它和逻辑思维的理有不同。非关乎理,就是讲和它关系不大。大家知道中国文字用字讲究,我希望诸位多背点古文,多背点古诗,你们就不会成为电脑型知识分子,电脑型知识分子是打开电脑,万物皆备于我,关上电脑,头脑一片空白。非关和拒绝是不一样的,非关意味着一种游离,和理有所游离,这个游离对于中国画家来讲非常重要。我讲个游离的例子,清朝乾隆年间,扬州画派一个画家叫郑板桥,他说心中之竹已经不是眼中之竹,我画画,我笔下之竹又不是心中之竹。他经过了认识和体现的三阶段,看竹、体会竹、写竹。西方是这样吗?叫他画个西瓜,眼中是西瓜,和心中西瓜一模一样,画出来的西瓜和西瓜一模一样,光线都没有差。眼中之瓜即心中之瓜,即笔下之瓜。他画的西瓜会产生食欲。中国人 徐渭画的葡萄,你会产生食欲吗?不会。他画的几个叶子,潇洒跌宕,画几个圈,葡萄,你看真是像葡萄,葡萄神情妙极了。可你没有食欲。能够引起人们食欲的绘画可能不是太好的绘画。能够引起人们精神感发的绘画可能就有意味。为什么?中国画非关乎理,都要和理有一个游离,这才是高手。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他说人们用不朽的生命,对永恒的理念回顾,需要一个方法,这个方法的名字叫“逻辑”,他自己没完成,可是到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完成了逻辑,柏拉图有句名言,世界万有是永恒理念的魔法,因为柏拉图当时看不到中国画,柏拉图看到的是古希腊雕刻,希腊雕刻美伦美奂、无与伦比,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里讲,古希腊雕刻,帕格尼尼小提琴达到一个无可伦比的,就像罗格讲中国奥运无与伦比一个意思,至美尽善,它是模仿这种永恒理念。那么中国人想的,他也知道我在画这个对象,也离不开这个模仿。可是中国的模仿它是种灵智之域的模仿,是用心灵领域的模仿。而这种灵智和心灵领域的模仿,他能超越一些客观的如实的模型。我们对一个事情要诗意的裁判,那诗意的裁判是什么?就是要永葆自己心灵的情态自由。您不是要自由吗?经常有些学生旷课,讲我这是独立之意志和自由之精神,这叫自由吗?这不叫自由。自由大概有三种:一种,理性自由,你对科学规律的认识;第二条契约自由,社会有法律,你依从法你很自由,你不依从法举步维艰。我今天要提到的心灵的情态自由,心灵的情态自由,那随便你怎么自由,这属于你个人。这个情态自由一定要你诗思当如天岸马,你的诗思像天岸的行马纵横驰骋。就像苏东坡在江上,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所向。这种感觉在画画中你没有的话,你不行。读王维的诗“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一幅静夜中,一个高士弹琴的画面出现了。这诗中有画,文人介入绘画就和唐朝以前不一样了。这些大的文人画家一下子把中华民族的审美从一个匠人的角度提升到一个文人鉴赏绘画的角度。中国文人介入哪一个领域,哪一个领域就月满中天,花开满树。文人重要不重要?重要。所以你们小孩儿要多读书,成为一个文人。文人就是中国古代一个士,要有知识。今天一定有经商来的,有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希望看电视的称为儒商。中国的诗,它的本性是情态的高度自由。人的情态高度自由,莫过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个小孩儿的情态是绝对自由的。我们知道尼采哲学里有一本《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他对五色牛村的人讲,你们起先有骆驼的性格,任重而道远,在沙漠里慢慢行走,无怨无悔,这不行。第二种状态,狮子的性格,狂风暴雨、风沙大起,做狮子吼,他说这也不行。他说你们要有赤子之性格,赤子之性格是什么呢?要若狂也、若忘也、若游戏之状态也、若万物之源也、若自转之轮也、若第一之推动也、若神圣之自尊也,具备这七点。若狂也,这个人狂,讲范曾狂,哪儿狂了?我挺谦虚,对我们导演。不过孔子讲,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一个真正内心有一点狂劲的人,他勇猛奋进,在孔子看来也不无是个优点。若忘也,你一天到晚,即患得又患于失,一天到晚斤斤计较,那你会在痛苦中存在。若游戏之状态也,你说中国画家,要是拿起毛笔来就痛苦,你为什么要学画呢?拿起毛笔来是个快意的事情。若万物之源也,这就有一点 画家画画他眼中之竹、心中之竹和手中之竹是有区别的。这个手中之竹出来以后,就是万物之源。你的创造,而不是自然里摄取下来的。这个自转之轮也,就讲你的绘画、你的行动,是自己作主,而不是依从一个范本,而不是依从一个古人说如此说,他不是万物之源。第一之推动也,你画出来以后,你能够开启人的视觉的审美,你不要老生常谈,别人听了有疲劳感。最后,神圣之自尊也,很重要,刚才讲座以前,问我叫画家好还是书法家好,还是诗人好,我说就叫范曾。在我心目里,比这些事情重要的是这两个字,就是体现范曾。就是你的诗、你的画、你的书法,最终不是体现李苦禅、体现齐白石。我之所以讲范曾,神圣之自尊,也是童心的体现吧。不像那些老谋深算的人,一上中央电视台就谦虚半天,其实全是假的。
主持人:范曾先生,您刚才说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他的好作品是不多的,那您的好作品有几幅或者是几十幅?
范曾:还没统计。
主持人:到目前为止,您比如说举一张您非常满意的作品。
范曾:后面四张我都非常满意,没有什么毛病。
主持人:这四张是您最满意的?
范曾:还有,不一一列举。
主持人:您觉得咱这活着的画家里面,还有像您这样就是能够做到这样情态自由的,这种功力比较棒的人吗?
范曾:情态自由倒是有。把墨水研上,往纸上一泼,然后名字一提,水点一甩,完成了。雨后,或者初晴,或者春之城,有的是,这个很容易找到。
范曾:我希望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我就先讲中国画,中国画是哲学的。东方的是经验主义、感悟主义、归纳主义,然后能够达到一个天人合一的境界;而西方它是重逻辑、重演绎、重天人二分。第二,我谈中国画是诗性的。中国画它有诗的意味,读王维的诗,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一幅静夜中,一个高士弹琴的画面出现了,这诗中有画。
主持人:中国画是诗性的,哪些朋友在这个课题下跟范老师交流。
中国科学院国际科技合作协会教授 胡镇欧:现在大家都在讲创新。国画也在创新,创新怎么能够跟回归古典、回归自然、回归传统怎么能够结合起来。
范曾:艺术永恒的标准是好,而不是新。如果讲你真正好,你能永葆厥美,新在其中,为什么?莫扎特作品到至今,永远我们认为是一种美好的经典,因为它极好。为什么中国的《二泉映月》一听,你就心旌为之回荡,就感到他的整个的说无尽地述说,他好。有人追求新,他立刻就显出其理念先行。他不是新在引导他,而是理念在引导他,理念先行了,感情并没有,你怎么可以画出好的画来。因此我认为我们一个人如果讲能真正地认识传统,真正地热爱自然,新就会渐渐地冒出来。什么时候一个人能够创新,不能定以时日,不能限以时日,也不能规定范围,说不定美学院这么多学生,没有一个出新的,说不定哪一个村野出来一个人画出来东西就了不起。这个都不是可以估计的。所以我们在自己思想上,不要老想自己要出奇要制胜,一想个性便无个性。现在认为的个性,你看那些画家们,一个个看样子也差不多,头发长长的牙齿三个月没刷,裤子上一个大补丁。可是本身基本功力不够,当这批画家作品都放在一起之后都差不多。这些人又要聚会,然后雄谈阔论,枯坐终日不知所云,这叫新啊?不叫新。所以我想好是最重要的,如果讲你创作出来的东西真正好,它一定是符合这个民族的整个的审美标准,符合大自然的根本规律。它一定是秩序的,一定不要以破坏秩序为己任。
主持人:香港的朋友们有问题吗?
中国美术家香港协会主席 赵美仪:标准应该是在新、还是在好,而范老师他强调了一定是好,而不是新。很多人是用市场价值来考虑更多的,范曾老师是怎么看待现在这个市场的?
主持人:就是说市场和真正的艺术的评价标准,是有差距的,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范曾:因为商人和画家也有区别。商人所看到的是利;一个画家,画画者,一定不要想到,我一尺是多少万,一尺多少万,他想的时候一定画不好。对于拍卖场,我从来没去过一次。有人讲,范曾是最早进入世界拍卖场的画家,这和我没关系,它进入也不是我知道的,结果进入的是两张假画。我打电话去,我说把它撤了,她说我们得问一下英国总部,我说两天以后,我打电话给你。
两天以后,我给她打电话,我说总部有回答了没有。那个女的妖里妖气,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她说有必要回答吗?我只回答她一个字,好。其实我记者招待会已经准备好了,在国际饭店,所有的记者都在等待着我。我一去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了,第二天香港所有报纸全登出来,克里斯蒂(佳士得拍卖行)因为这一次损失几千万港币。对待商人的评价不是重要的评价,拍卖场也不是艺术的前途。寄希望于拍卖场的画家,我认为是很可笑的,自己好好在家里画,不要管这些,这才是个画家,真画人的心态。
主持人:您能把一些带有诗意的画,有那么一两张给我们讲一下。
范曾:诗意的画《后赤壁赋》,《后赤壁赋》画苏东坡和佛印。两个人在大自然里,我要通过这张画表现苏东坡一种豪放的性格,表现佛印和他的一种无间的亲密友情。
主持人:您刚才讲到,中国画是诗性的时候,说是很重要是心灵的情态自由。
范曾:对。
主持人:这个情态是一种情景和状态。我很想知道您在绘画过程中,情态最自由的状态,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范曾:庄子书上描写宋元君请些画家来画画,大家都正襟危坐、鹄立一旁,最后来了个人,讲我要画画,关起门来,大家不要干扰,他就关起门来在里面画。宋元君就叫人看他在干什么,结果他来个大裸体,他在屋子里自己裸体,很快意画画,我说这个就是中国大泼墨写意的、一种情态极端自由的,又不是想通过这个人来炫人耳目的。现在那些行动画派眩人耳目,光着屁股在山上,讲这是行动艺术。我想这个基本上公安局应该管理一下,有伤风化,对不对。我曾经表现过情态自由是什么样的,我就拿上毛笔、看着画纸、奔向画面,就几笔下来还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远看,这是人物、这是衣带,好,一个深度动作出来了,上去,一完成,一张非常好的大写意出来了。可是有一条,你的基本功力有范曾这么高吗?你造型能力有我这样强吗?你没有,不行。所以讲一种状态,情态自由状态,各个层面有各个层面的状态,你画得还不行,可能你在情态自由的时候,能画得好一点;你成了一个很优秀的画家的时候,你情态自由画得更好;你成了个大画家的时候,你情态自由也许偶得,这个偶得一定不是很多的。一个大画家、一个大诗人,平生成功的作品不是很多,不要听那些评论家讲,这个诗人所有的文章,都是天张云锦,有这样了不起的吗?难。陆放翁《剑南诗稿》,有一万首诗里面,如果要我选的话,可以选出五十首诗,可以流传千古,这就是大诗人。你说每天李太白都能写出《梦游天姥吟留别》,每天都能写个《蜀道难》,怪了,不可能。这个是我们蘅塘退士眼力高,从他几千首诗里边挑出几首,所以成功的作品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