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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做印法(2)

2011/11/14    作者:李刚田    来源:书法欣赏    阅读:4137


    又如张在辛《篆印心法》中的一段:
    宜锋利者,用快刀挑剔之;宜浑成者,用钝刀滑溜之。要括利而不得精彩者,可于石上少磨,以见锋棱。其圆熟者,或用纸擦,或用布擦,又或用土擦,或用盐擦,或用稻草绒擦,相其骨格,斟酌为之。
为求得篆刻线条不同的审美质感,而采用不同的技巧,其中刀法与做印法常常是糅合在一起的。“快刀挑剔”、“钝刀滑溜”,可以归入刀法之中,但在石上磨,以各种异物擦印面的特技,分明做印法无疑。刀法与做印法只是概念区分,在篆刻创作的具体操作中,常常是相互渗透交织,其区分是模糊的。
    篆法、章法、刀法三者构成了篆刻艺术的三要素,而对于采用做印法,历来颇有争议,篆刻家各依自己的审美态度而选定自己的创作技法。从传统的文人审美观出发,有许多印人反对篆刻刀法之外的做印法。书法中,孙过庭在《书谱》中就反对笔法之外的巧饰:
    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
对于那些画字、做字而不是写字,孙过庭认为是左道旁门,是不屑论及的。甘在《印章集说》中说:
    古之印,未必不欲整齐,而岂故作破碎?但世久风烟剥蚀,以致损缺模糊者有之,若作意破碎,以仿古印,但文法、章法不古,宁不反害乎古耶?
显然,他反对刻意追求古印剥蚀斑驳而失去字法之古,延伸论之,他也是在反对制造印面剥蚀斑驳效果的做印法。杨世修《印母》中一段:
    犯造之法,惟饰为易。刀笔之下,天然成章,乃非法增添,无端润色,毕竟翦花缀木,生气何有?
他反对刀笔之外的做印手段,反对印面“翦花缀木”的装饰效果。清人桂馥《续三十五举》中也有同样观点:
    《考馀事》曰:“今之锲家,以汉篆刀笔自负,将字画残缺,刻损边旁,谓有古意,不知顾氏所集四千馀印内,无十数损伤,即有伤痕,乃入土久远,水锈剥蚀,或贯泥沙,剔洗损伤,非古文有此。欲求古意,何不求其篆法、刀法,而窃其损伤形似乎?”
    张舍人埙曰:“汉印多拔蜡,故文深字湛,其有剥烂,则是入土之物。今人仿汉印,有意脱落,字无完肤,此画捧心之西子,而不知其平日眉目,固朗朗然姣好也。岂不甚愚也哉?”
这种反对以非刀法的做印手段去制造印面剥蚀斑烂的观念,被赵之谦运用于创作实践中,他认为篆刻的古厚之气要以自然爽健的刀法表现,而不在于制作斑烂的印面效果,他在“何传洙印”边款中说:
    汉铜印妙处,不在斑驳而在浑厚,学浑厚则全恃腕力。石性脆,力所到处,应手辄落,愈拙愈古,看似平平无奇,而殊不易貌……
黄士陵很赞赏赵之谦的这种创作思想,他在“欧阳耘印”边款中说:
    赵益甫仿汉,无一印不完整,无一画不光洁,如玉人治玉,绝无断续处,而古气穆然,何其神也……
他对于在印面仿做古印之斑驳不以为然,在“季度长年”印款中刻道:
    汉印剥蚀,年深使然,西子之颦,即其病也,奈何捧心而效之。
黄士陵在创作中贯彻自己的审美观,用刀光洁挺拔,印面完美无缺,技法中不使用刀法之外的任何做印手段,成就了一种“朗朗然姣好”的印面效果。
    齐白石比起赵之谦、黄士陵,可谓是篆刻中的大写意派,但齐白石是反对做印法的另一类代表。白石虽重视印面效果动人,但他依靠爽健、猛利的单刀去刻自然形成的一面挺拔、一面迸裂的线条,表现书法中具有特殊效果的笔意及印面痛快淋漓的气氛。他讲求创作过程中的痛快,不去斤斤计较细节,不用做印手法去制造印面效果。白石曾说刻印要“不为摹、作、削三字所害,虚掷精神”,“余之(用刀)纯任自然,不敢妄作高古”,就是说他不愿用做印的手法去追求貌似高古的假古董。白石有一首“题某生印存”诗并题解:
    古今人于刻石只能蚀削,无知刻者,余故题此印存,以告来者:“做摹蚀削可愁人,与世相违我辈能,快剑断蛟成死物,昆刀截玉露泥痕。”世间贵痛快,何况篆刻风雅事也。
他认为刻印是痛快事,一刀刀爽爽刻去才能得痛快淋漓之妙,刻意做作、精工巧饰、模拟锈蚀皆有害创作情绪的宣泄,有害艺术的最高境界自然二字。
在篆刻中反对制作效果、轻视刀法作用最甚者莫过近人马衡先生之论,他在《谈刻印》一文中有一段话:
    ……徒恃其运斤之力,以攻方寸之石,剑拔弩张,狰狞可怖,毫无美感可言。彼则沾沾自喜曰:此汉凿印之遗法也。一何可笑至此。此盖代表陋而妄者也。汉印中之凿印,有刀法而无笔法,有横竖而无转折,为当时之急就章。作者偶一效之原无不可,不能专以此名家也。
    ……可见刻印必自写篆隶始,吾丘氏固未尝专授人以刀法也。刀法为一种技术,今谓之手艺。习之数月,可臻娴熟。研究篆体,学习篆书,则关于学术,古谓之小学,穷年累月,不能尽其奥藏,其难易岂可同日语哉?
马衡反对模拟汉凿印,并且贬刀法为手艺,奉篆法为学术,虽与赵之谦、黄士陵、齐白石同样是反对摹古印之貌,而本质却是相悖的。赵、黄、齐之反对做印摹古,是艺术创作的一种主张,而马衡之反对摹古,是站在文人学者立场上的片面之论,失去了篆刻的艺术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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